国产大模型：构建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技术基座

何哲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国家治理教研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近年来，国产大模型层出不穷，形成了“千模涌现”的繁荣景象，尤其是进入2025年以来，以DeepSeeK为代表的新一代中国大模型，以更高效、更智能、更低廉、更开放的特质，充分体现了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巨大进步和显著能力。国产大模型群体涌现的意义不仅在于解决了中国高性能人工智能的有无问题，更在于其构建了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技术基座，且这种技术基座不仅是面向中国本身的，也是面向世界的。

　　一、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基础构成

　　对于人类进入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问题，在十年前，人们还存在普遍的疑虑。而经过近年来人工智能的发展，特别是2023年ChatGPT的横空出世以及2025年DeepSeeK的闪亮登场，人类即将进入通用人工智能社会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而成为一个被普遍接受的共识。那么，一个通用人工智能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其最重要的社会构成包括哪些？就成为当前需要关注和研究的重要问题。

　　什么是通用人工智能社会？这里的通用包括两层含义，一是指人工智能发展到通用人工智能阶段，也就是可以不经长期专业训练，就可以达到或者超过普通人的智力水平并能够较好完成多类型任务的人工智能模型；二是指对通用人工智能使用的“通用”，也就是通用人工智能将大量出现且通过一定的通用标准，普遍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从而如同人们当初运用电一样，形成一种通用泛在的状态，使得整个社会进入到通用人工智能的社会。

　　从社会构成来看，通用人工智能社会有三个层面的宏观构成：一是通用人工智能技术的技术基础和普遍的基础算力，也就是智能技术基座；二是围绕通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和社会变革的一系列制度安排，包括不同层面的正式的法律法规和各种内部的规章制度；三是围绕新的通用人工智能社会发展出的一整套社会文化、道德、伦理等。从历史来看，人类社会从旧时代进入到新时代，都面临着以上三个宏观构件的发展。但技术基础的发展是先导性的、决定性的。以工业社会为例，从农业社会进入到工业社会，先导是蒸汽机和相关机械技术的发明；继而是形成面向工业化的经济社会制度和组织乃至现代官僚制的国家体系；然后是面向工业化的文化、社会风俗乃至伦理道德。

　　因此，在进入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历程中，通用人工智能技术基础的构建是决定性的技术基础。然而，这样的技术要符合一定的特征：第一，能力要足够强。蒸汽机能够代替水力和畜力，最重要的是其能力可以实现替代，通用人工智能也是如此，要具备实现对绝大多数人类智力劳动的替代能力。第二，便捷性。蒸汽机通过简单的机械连接就可以方便地把动力转化分配到所需的工作场景，通用人工智能也应该是如此，其不是复杂的智力玩具，而是能够通过极为高效便捷的接口接入到各种数字设备之中。第三，可获取性。通用人工智能不能被少数人或者组织所垄断以谋取高额利润，而应该是社会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方便地获取和使用。第四，低成本。任何新技术最初出现都是昂贵的，但是进入到通用时代后，其成本就应该非常低廉，如同今日之电力一样。第五，安全性，任何人工智能都要具有安全性。

　　二、中国新一代通用大模型的优势和特点

　　从以上几个方面来看，显然新一代国产大模型具有显著的优势。第一，从能力来看，目前包括DeepSeek、豆包、通义千问等国产大模型普遍在各个方面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国外同类大模型的水平，并且在语言支持上，不仅具有显著的多语言能力且对于中文更为友好，相较于人类而言，除了深度逻辑推理外，在其他方面都达到或者超过了普通人类的能力。第二，从便捷性而言，国产大模型以自然语言为交互形式，因此，可以方面地嵌入到各种生活和工作场景中。第三，从可获取性角度，国产大模型无论开源闭源，都提供了面向企业和社会的便捷的调用接口，特别是类似于DeepSeek等还提供了不同参数规模的本地部署安装包，这使得AI的使用更为便捷，从而提供了一个广泛使用人工智能辅助的可获取基础。第四，从成本来看，国产大模型表现出强有力的成本优势，例如DeepSeek的训练成本是ChatGPT的1/20，使用成本仅为ChatGPT的1/50。通过本地部署后，企业不仅可以根据本地知识库进行定制化训练，更可以直接省去后期的边际使用成本，仅花费较少的维护费用。第五，从安全性的角度来看，安全的人工智能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模型本身的安全；二是对于使用者的安全可靠。国产大模型显然无论是模型运行的本土化、知识库的自主、生成规则的限定等，都提供了更为安全的技术基础。而进一步可以通过本地化部署和修改的开源模型，使得企业的数据、信息以及智能系统的运行更加可控安全。从以上的五个方面来看，国产大模型不仅解决了有无问题，更在各个方面已经具有了优势，从而使得人工智能普遍进入社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国产大模型支持通用人工社会发展的前景

　　在国产大模型生机勃勃发展的时刻，一个人工智能普遍接入社会的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美好图景已经在人们面前展开，国产人工智能已经在各个方面显示出了强大的动力引擎潜力，如同蒸汽机的出现对于农业时代的人们那样。在不远的将来，国产人工智能至少将在以下几个领域成为新社会建设的强大驱动力。

　　第一，经济方面。从后工业社会开始，机器替代了绝大多数繁重的体力劳动，各种脑力劳动已经成为社会劳动的最主要形式。其中大量的文案工作，包括设计、沟通、文档图表的写作、代码编写、模板的设计等，是主要的工作内容。而真正的创新的思维、深度的逻辑推理虽然重要，但在总体工作量中比重不大。这如同工业革命前的场景一样，大量重复性的简单体力劳动由人或者畜力来完成。而国产大模型的广泛接入，使得大量的白领们能够从日常的案头工作中解放出来，企业的效率能够得以显著提升。

　　第二，科学研究方面。当前，人工智能的短板依然是逻辑推理和高水平创新，但是科研中的工作并不都是前沿性的逻辑推理和创新，同样充斥着大量的重复性的科研劳动或者反复的试错。这消耗了科研工作者的大量精力，而这些对于人工智能来说，毫无压力。因此，智能辅助下的科研将是一种未来的新常态，能够极大提升人类科研体系的效率。

　　第三，教育方面。社会教育具有代际传播知识和持续不断培养社会主体的重要职责，因此在人类社会中是重要的子系统。但是教育中的大量知识本质上是重复的传递，因此，其更容易被人工智能所改造和加强，通过人工智能的辅助，能够替代老师大量的繁重讲解过程，教师将有精力针对学生制定个性化的教育方案，从而使得整个教育体系得到根本性的提升。

　　第四，治理方面。所谓治理就是以善、公正等价值观念，通过公共政策实施和行政、司法行为，引导、规范社会秩序的过程，从而实现有效的社会组织，实现社会发展。工业时代的主要治理模式就是职业的科层官僚体制，而在官僚体制中，同样充斥着大量的文案图表工作，乃至文山会海等繁琐的重复工作，这些都无法从官僚体制本身根本解决，从而制约了治理主体效能的发挥。治理方面的人工智能辅助将在信息收集、文本写作校正、决策方案制定、政策实施评估等方面提供大量有效的支持，将极大减少例行日常重复工作，从而将政府的主要精力集中在民意收集、方案选择和推动社会发展民生改善的重大政策制定上。

　　四、当前国产大模型发展的重要方向

　　从建设一个通用人工智能社会的角度，当前国产大模型以及相关建设还只是崭露头角，依然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完善：

　　第一，强化安全性透明性。从能做到可靠，是人工智能的一个巨大的后续挑战，要在各种情景下测试其表现并完善之，一种可行的思路是多个大模型的互相监督，以某种机器民主机制来实现可靠的输出，并且一旦大模型被用于违法犯罪行为能够进行自我制止。

　　第二，加强通用性。目前，百花齐放、千模大战的势头虽好，但却有无效竞争和浪费资源的隐忧，长久来看，未来形成三五个通用大模型，以此开展后续的发展和广泛的社会服务，并通过基础算力布局，从而形成当前电网式的泛在的智能接入体系，将是一种高效且几乎必然的前景。在这一竞争演变的过程中，对于人工智能接入服务的标准也将由企业乃至到国家层面逐渐统一化，从而形成一个相互竞争又规格统一的算力基础设施体系。

　　第三，对通用人工智能的使用场景和接入主体进行立法立规。未来通过脑接口、数智穿戴设备使人类泛在便利地接入通用大模型是必然的，对于人形机器人接入大模型人们肯定也是普遍接受的，但对于一切数字化设备都要接入，乃至于机器狗或者一棵树也通过接入可以与人类进行交互，比人类还要聪明，目前看来，对于传统的生活场景和社会格局会形成较大的挑战。这些新的场景问题都需要一事一议，立法立规、谨慎对待。

　　总而言之，国产大模型的群体性涌现，为未来中国乃至世界各国建设通用人工智能社会构建了坚实的技术基础，提供了新的高效、廉价的产品和方案选择，对于整个人类人工智能的发展也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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