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数字经济：机遇与风险

　　研究概要

　　近年来，中国的数字经济迅速发展。虽然经济的数字化程度仍然低于发达经济体，但某些地区（比如沿海地区）和行业（比如电子商务和金融科技）的数字化程度已经很高。这种转变促进了生产率的提高，对各行业的就业产生了不同的影响。展望未来，随着经济环境的成熟，数字化将继续通过提高效率、缓解经济下行趋势来重塑中国经济。政府应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最大限度地发挥数字化优势的同时，尽量化解相关风险，例如潜在的劳动力市场混乱、侵犯隐私、新兴寡头垄断和金融风险。

　　全球背景下的中国数字经济

　　中国的整体数字化程度处于全球中等水平，但中国已成为一些关键数字产业的全球领导者，比如电子商务、金融科技等。尽管仍处于早期阶段，但中国的主导产业已经开始触及全球一系列行业，特别是在金融科技领域，比如电子支付、电子商务、云计算、信息和通信技术出口等。中国也是全球领先的关键数字技术投资者。

　　中国数字产业的成功取决于多方面因素。一是相对庞大的尚未获得足够金融服务的群体；二是政府政策以多种方式为数字经济提供了支持性环境；三是拥有规模优势和热情的消费者；四是由科技巨头开发的生态系统利用其多行业覆盖范围和消费者数据的快速积累，为数百万用户提供便利的新产品和服务。

　　数字化对实体经济的影响

　　（一）生产率

　　从理论上讲，数字化可以提高生产率。数字时代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数据已成为一种新的生产要素。这与工业时代形成鲜明对比，当时仅使用资本和劳动力作为投入。一些实证研究结果也显示数字化对生产率增长有巨大影响。数字化通过以下渠道提高效率：降低交易成本、减少信息不对称以更好地匹配需求和供给、通过自动化提高生产效率等。

　　（二）就业

　　数字化已在新行业创造了数百万个就业岗位。蓬勃发展的电子商务和共享经济已成为中国创造就业机会的新引擎。与此同时，数字化也导致数百万个工作岗位消失。数字化对就业的影响在工业中最为明显，而对服务业的影响却很有限。将这两种不同的趋势叠加在一起可以发现，数字化对就业的净影响是正向的。尽管过去几年GDP增长放缓，但随着经济向劳动密集型的服务业转型，中国的整体就业率仍保持较高水平。

　　（三）市场结构

　　数字化通过三种渠道重塑市场结构：一是去中介化，直接通过数字平台连接供需双方；二是数字化大大降低了许多行业的准入门槛，使得传统行业的小型企业增加；三是平台行业的寡头垄断，这种结构具有规模经济的优点，但如果缺乏竞争，也可能导致价格扭曲。

　　（四）经济再平衡

　　数字化还可以促进经济再平衡。数字应用的快速普及促进了服务业的发展，因为科技巨头开发的应用程序为消费者提供了一站式服务，包括娱乐、餐饮、教育和健康等所有服务。数字化还可以促进绿色发展，使碳排放更容易跟踪。

　　（五）不平等

　　数字化对收入不平等的净影响尚不确定。一方面，数字化能够有针对性地减少贫困，特别是通过将偏远地区的供应商与大都市的消费者市场联系起来。通过为农村居民提供各种金融服务，数字化还有助于推进中国的普惠金融。另一方面，数字化会对相对低技能的工人带来不利影响，而高技能工人可能会因就业机会增加和工资增长加快而受益更多，从而加剧不平等。

　　金融科技的发展及其对金融稳定的影响

　　作为信息技术在金融服务方面的应用，金融科技近年来快速发展，中国成为这一领域的全球领导者。中国巨大的市场规模以及早期监管机构相对宽松的监管推动了中国的金融科技发展。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大型金融科技公司已经超越其传统市场，进入金融供应链的其他领域，建立了一个将客户与企业联系起来的一体化金融服务生态系统。

　　基于非银行平台的第三方移动支付是中国取得显著成就的金融科技领域。技术、电子商务和社交媒体的快速发展以及中国在货币数字化方面的后发优势使得第三方支付的快速应用成为可能。

　　P2P网络借贷近年来也快速发展。过去有限的投资渠道和利率上限，加上银行向国有企业和大型企业放贷的倾向，为P2P平台的发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但最近随着监管收紧，P2P平台数量大幅下降。

　　互联网银行的小额贷款也蓬勃发展。与传统银行相比，互联网银行主营小额贷款，并利用从电子商务平台收集的大数据进行运营和信用风险评估。同样，基于互联网的保险计划主要是低保额和短期的保险计划，并提供标准化、简单的合同条款。

　　蚂蚁金服于2013年开发的在线货币基金“余额宝”极大地扩大了投资者对基金管理的参与，现已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货币基金。支付宝的易用性帮助该平台迅速扩大了用户群和资金规模。

　　中国的金融科技发展在金融供应链的不同环节具有独特的高度一体化。早期在金融科技领域取得成功的公司已经在整个金融供应链中建立了一个生态系统，扩大了核心业务并将其与消费者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第三方支付的大范围应用影响了银行业务。这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并提出治理和风险管理问题，即提供这些服务的大型科技公司是否应该受到监管并进入金融监管机构的职权范围。

　　金融科技行业正在改变金融服务的供给和市场结构。大型金融科技公司通过在商业、游戏和社交网络业务上积累大量客户，创建了综合性银行和金融科技生态系统。这些大型金融科技公司带来的好处很多，包括降低在线支付成本、增加普惠性金融服务以及大幅增加信贷交易量。与此同时，银行正在失去传统消费市场的优势，并越来越多地成为这些在线支付服务提供商的支付渠道、中介或后台。

　　这种独特的金融与科技相融合的庞大公司主导着服务供应，可能会对金融系统产生巨大的溢出效应。在线支付服务提供商在影子银行体系中运营，难以监控实际资金流量。大多数从事消费信贷的金融科技公司采用轻资产模式，如果这些公司面临流动性紧缩，消费者可能遭受重大损失。金融科技公司对客户的了解程度有限，存在欺诈的可能性。金融服务链各环节之间的紧密联系可能会加剧风险溢出效应，在经济衰退时放大损失。

　　在一个一体化的闭环金融系统中监管交易活动面临巨大挑战。大型企业的闭环生态系统能够在中央银行的职权范围之外创造信用。政府已经采取措施来堵住这些漏洞。尽管如此，目前的体系并未对数据所有权或不同市场参与者与监管机构之间的数据共享提供明确的管辖框架。

　　在金融科技发展的早期阶段，中国政府采取了相对宽松的监管方式。随着近年来金融科技的快速发展，监管机构已着手采取一系列监管措施，以加强监管。此外，金融科技的发展引发了对金融稳定之外的公共政策问题的讨论，数据隐私保护、网络安全、消费者保护、促进竞争、反洗钱、反恐怖融资等问题正在成为金融科技发展和监管的组成部分。

　　中国数字经济的前景

　　中国的数字化预计将继续快速发展。凭借庞大的互联网用户群，完善的在线生态系统，持续改善的数字基础设施，消费者驱动的数字化预计将继续发展。此外，下一轮数字化将越来越多地来自商业部门，信息和通信技术与生产过程进一步整合。

　　尽管数字化提高了效率，但随着经济环境的成熟，中国的潜在经济增长将放缓。数字化可以通过提高特定行业的生产率来缓解增长放缓，但不太可能扭转下行趋势。

　　数字化可能会导致失业，但总体影响可控。随着产业的升级，自动化将继续取代低技能工人。然而，中国有能力应对这种冲击，因为向服务业的转型预计将创造数百万个新的就业机会。

　　数字化也可能导致劳动力市场两极分化。相对于中等技能劳动力而言，高技能和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和就业机会增加。随着中国进入更高级的数字化阶段，这种两极分化也将扩大。

　　人工智能的大规模应用可能会导致就业机会减少。人工智能的未来发展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包括技术瓶颈、所需的法律框架和社会接受度。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可能会对劳动力市场产生超出预期的不利影响。

　　政策建议

　　政府可以发挥关键作用，最大限度地利用数字化，同时将风险降至最低。主要措施包括：

　　积极的劳动力市场政策。数字化的一个主要风险是对劳动力市场的潜在破坏性影响。为了顺利实现劳动力转移，政府可以在重新培训劳动力方面发挥积极作用。

　　强化社会安全网。对于接近退休年龄的受影响工人，强大的社会安全网对于确保最低生活标准非常重要。

　　竞争政策。寡头垄断在中国新兴的数字产业中很常见。因此，促进竞争（包括外国公司准入）和鼓励公司之间的数据共享至关重要。可以实行支持开放网络和促进竞争的政策。

　　全面的金融科技监管，以消除监管空白。监管机构和金融科技行业需要协调，专注于实质监管，以堵住监管漏洞，并允许跨公司和跨行业进行更有效和全面的监管。

　　数据隐私和消费者保护。负责数据和消费者保护的相关监管机构应进行沟通和协调，以加强对金融科技公司的监管。政府还可以制定法律来保护消费者的数据隐私和数据共享范围。

　　电子政务。政府可以通过数字化提高公共服务的效率。

　　继续支持数字基础设施建设。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基础设施需要不断升级，因此需要政府的持续投资。此外，还应着力提高农村地区的互联网普及率。

　　教育政策。大学和职业技术学校应该更加关注信息和通信技术教育。

　　在制定全球标准方面发挥更积极作用。作为电子商务和金融科技的全球领导者，中国可以与其他国家合作制定行业监管以及网络安全、数字标准和治理的全球标准。